陈华坠地后,剧痛覆盖全身,耳边噪音嗡鸣。一段段陌生的记忆出现在他的脑海里,让已经死过一次的他先惊喜继而又崩溃。
‘朱祁镇?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五?土木堡?我这是重生到大明了?还是土木堡之变的当天?不是这么惨吧?刚死一次又要生不如死吗?老天你玩我啊!’
他努力想站起身,可手脚都不受控制。
陈华心里一阵暗骂,目前只能观察到自己身处一间古代建筑内,屋内光线暗沉。风呼啸着吹过门窗,吱呀声此起彼伏,却被大殿内的激烈争吵盖过。
“兵部尚书邝野、礼部左侍郎杨善……”眼前都是熟悉的身影。
屋里的大臣分为了三部分,身披甲胄的武将占据角落一言不发。朱祁镇前方都是文臣,分别以邝野与杨善为首分立两侧。伴随着二人的发言,人群产生了更激烈的争吵。
邝野低头质问杨善:“杨侍郎,土木堡内我军还能依地据守。如果要移营突围,怎么抵挡瓦剌的骑兵冲锋?一旦大军被分割,恐怕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!”
杨善也没有否认,而是说:“尚书大人,将士们已经一天没有饮水,这时候不抓住机会突围,非要等到大家都渴死的时候走也走不了吗?”
户部尚书王佐:“居庸关距此仅有四十里,各卫所更近,援军只需半日就可到达,届时反包也先,定能一举全歼瓦剌主力。”
“王大人,我们为什么困守土木?就是因为怀来、龙庆等卫守军弃城逃跑,才导致我们被瓦剌包了饺子。
否则我们早退守居庸关了,哪里还有现在你我的争论?至于你说的援军,我们已经在此两天了,要来早就来了。”
朱祁镇的贴身太监喜宁冷声开口,见众大臣还想辩驳,便跟司礼监提督太监王振说:“干爹,皇上圣体微恙,还是尽快回京才好啊!”
屋内大臣见喜宁将王振抬了出来,登时再无一人说话。除了英国公张辅,都在眼巴巴的望着王振,第一权宦可见一斑。
朱祁镇身侧的王振,眼皮子抖了抖,眼中精光闪烁。在朱祁镇耳边问:“皇上?您看如何是好!”
陈华本以为自己无法开口,身体却条件反射般的说:“一切都听先生安排。”
声音虽然小,但已经足够众臣听清了。王佐一边大臣脸上青筋凸起,邝野直接越过杨善,一把提溜起钦天监正彭德清。彭德清身边几人一起劝架,竟也拉不开兵部尚书的铁手。
邝野怒声问道:“彭德清,你是钦天监正!你说!今天到底能不能下雨?
皇上刚御驾你说天象一片大好,出门就雷雨交加。前天又说夏雨阵阵,可以据守城内,这两天连个毛毛雨都不见,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?”
彭德清圆圆的脸上憋的通红,脖领子被攥紧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邝野越看越生气,抬手就要给他一拳。
“够了!”王振一声大喝。
“一部堂官,如果不是大战在即,定要治你一个君前失仪之罪,还不给我退下!”
邝野不甘的退了回去,那彭德清倒也没有得理不饶人,对王振感激行礼,揉着脖子退到了人群外,屋内重新安静下来。
王振眼中倒映着大臣各异的面孔,心里也是百感交集,已经到了这么危急的时候了。
“王公公,不是我们不想突围,骑兵已经损失殆尽,现在实在是不宜妄动,一步走错可就是万事皆休啊!”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曹鼐苦口劝谏。
王振神色幽幽:“曹大学士,也先议和你我知道是陷阱,可普通士兵会怎么想?我们不动,没水喝的兵会不会动?你能保证军队不会发生哗变吗!到时候谁来保护皇上?保护你们?”
曹鼐面色一窒,他也知道这是也先的阳谋。不出去就是不让当兵的喝水,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,默默退在一旁再没有说话。
随后王振下令,大军于半个时辰后移营就水。
屋内除了太监外,都相继告退离去。
现在命令已经下达,不管有什么想法都要按照既定决策执行。邝野只能不甘回望朱祁镇,期望皇上改变心意,一直到被人拽走也没等到回应。
陈华此时很无奈,自己刚重生,就要面临蒙古与南宫累计八年的监禁。
他也认清了现实,从现在开始,自己就是也只能是朱祁镇。如果没有记错的话,这时自己还剩下十四年的阳寿,必须要做点什么!
刚才还十分拥挤的屋里,在大臣们退走之后显得空旷起来。王振就像泄了气的皮球,再没有刚才生杀予夺的气势,佝偻着蹲在朱祁镇身边。
“皇上,您身子可好点了?”本来有点惨白的大方脸,这时候竟然现出一丝温柔。
王振见朱祁镇没有回应,心中暗暗叹息。招呼喜宁来到身边:“告诉太医院的那帮废物,皇上身子再没有好转,我就一个个剐了他们!你亲自去帮我盯着皇上的药,一点差错也不能出!”
喜宁领命退走,王振深深看了一眼朱祁镇,起身默默告退,去处理撤退事宜。
屋内只剩下朱祁镇与两个公公,眼看众人退走,时间一点一点过去,朱祁镇已经心急如焚。
‘怎么办?怎么办!好不容易重开到了皇帝身上,眼看着可以挥斥方遒,改变世界了,不能就这么的被圈禁啊!
不行,我要改变自己的命运,以前没机会没背景,现在我就是背景。既然能重生成朱祁镇,我就一定能改变自己的命运,改变大明的命运,让中华早六百年走上工业化的道路,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!’
一想到这,愤青就好像打开了封印般,嘴里一声大喝:“朕是大明皇帝朱祁镇!”身子瞬间从龙椅上弹起,吓得两位公公一个激灵跪在地上。
“能动了?我能动了?哈哈!”恢复自由的朱祁镇,惊喜的打量了自己一遍。
“皇上,您没事吧?”司设监掌印太监吴亮小心翼翼问道。
朱祁镇心里欢喜:难道我的使命就是改变这个时空的大明历史吗?可具体要怎么做呢?我虽然对历史有一些了解,可并不会打仗啊……
沉吟片刻后朱祁镇打定主意:“把英国公和王先生请回来。”
两个太监低头称是,面朝朱祁镇退了出去。
朱祁镇自语:“幸好之前为了考研,专门研究过明朝的历史,张辅是勋贵之首,还是当代军神,只要给他兵权一定能力挽狂澜。
朱祁镇啊朱祁镇,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?放着这么一个大宝贝不用,只知道拿王振集权,让你看看这皇帝该怎么当。”
朱祁镇口中的宝贝张辅,此刻正带人商讨军队部署。
都督王贵在众将间不停地晃悠,嘴里还念叨着:“国公爷!这仗怎么打!剩三千营那点骑兵,还不够瓦剌下一顿酒的。
跑也跑不了,打也打不过。那阿剌知院占据怀来,只要我们一动,必定受到两边夹击。瓦剌整整六万骑兵!六万!这仗打不赢也没法打!出去就是去送死!”
张辅没有表态,其余勋贵也都默不作声,默认了王贵的说法,看的王贵心里一阵烦躁。
“你们倒是说话啊!出去也是死,还不如现在杀了王振,请皇上收回成命。到时候上下一心,未必不能坚持到援兵支援。”
“住口!”沉默的张辅猛然低喝出口,王贵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跟谋反无异,梗着脑袋重重的坐在椅子上。
正在这时,亲兵报告太监吴亮来了,屋里武将都是一愣。
王贵不禁面皮一抖,锦衣卫是长了顺风耳吗?自己发个牢骚这么快就来拿人了?
吴亮进门,先是视线扫过众人,然后笑呵呵说:“皇上口谕:宣英国公觐见。”
要知道,朱祁镇平时可没怎么待见过这群大老粗,尤其是张辅,身为三公之首,还是皇亲国戚,三杨后威望最高的大臣。却被喜宁欺压的家中孕妇流产,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。
明明已经定下了计策,这时候找我过去,难道,是找我背锅?张辅老成持重,虽然心里念头急转,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异色,迅速接旨。
修武伯沈荣抢在张辅出门前,先起身拉着吴亮到一边,脸上堆笑,双手偷偷往吴亮的怀里一塞。
“一路风沙辛苦吴公公了。”
矮胖的吴亮摸了摸,小眼都眯成了一条缝:“伯爷客气,客气,奴婢不敢当。”趁着整理衣服,随手就把东西挪到了中衣口袋。
“都是自家人,公公客气就外道了。”沈荣正色道。
吴亮也没有再推辞:“刚才您各位走了之后,皇上猛地起身,像是起了癔症,不过气色倒是好了许多。张口头一句话就是宣国公爷跟王公公,别的也就没什么了。”
“多谢公公!”沈荣陪着吴亮送出门外,其余勋贵看着张辅,刚才王贵的话,同样也是他们想说的。
“做自己分内的事。”张辅环顾众人,留下一句话就走了。
王振这边,听见朱祁镇身体见好,心里高兴,虽不解皇上意思,也没多想。只是先让另一个传旨太监刘安回去,自己这个做先生的要早做打算,周公要为成王站好这一班岗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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